从可可西里通往羌塘的高原,一行七人组成的突围队以每天10多千米的速度艰难行进。初夏一场暴风雪形成的大面积泥淖,日渐匮乏的体力和食物,荒无人烟的原野,都让人没有一点点把握。第九天,他们远远地看到了牧民的牦牛,那一刻,队长刘务林激动的心情,不亚于见到他从没见过的野生动物!
对1997年6月20日前往可可西里考察藏羚羊突遇暴风雪的经历,刚刚卸任西藏自治区林业调查规划研究院党委书记的刘务林可谓记忆犹新。那一天,他们为追踪成年母羚的踪迹,遭遇了百年不遇、持续数小时的暴风雪。生死都难料的步行突围途中,刘务林的眼睛还是盯着那些没见过的植物,一路坚持拍照做记录,从而刷新了羌塘境内100余种植物的新记录。
事实证明,在野外考察并且想有收获,不下功夫、不遇险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对刘务林而言,缺水少食、缺氧不眠、劳累昏迷,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上世纪80年代在墨脱考察过溜索时,由于起点蹬力不足,他停在了溜索中部,身下的雅鲁藏布江涛声震天,就那么硬着头皮、手脚并用一点点攀过了钢索。1983年,他在墨脱采集香樟树枝叶标本后准备跳下树干,却发现树下一条正孵卵的眼镜王蛇因受到惊吓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他居然举起相机先给蛇拍照,而后才跳到地面狂奔几百米。1984年,他在慈巴沟考察,马受惊将他趵在石头上,导致第四腰椎粉碎性骨折,落下三级伤残。1986年,他在芒康山林中被冰雹砸得鼻青脸肿不省人事。1999年5月,他在雅鲁藏布大峡谷考察时把保险绳给了同事,结果自己差点滑进瀑布……
考察时不怕冒险的刘务林,在同事中却是出了名的“相当严谨”。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没有正确的价值观,只是为了争名夺利,那你一定不会全心投入,你的研究成果也不会严谨。” 他的研究数据全部来自于客观的考察记录。他撰写的《世界屋脊上的生命》《西藏自然保护区》《西藏藏羚羊》《羌塘 世界上最后的净土》等著作成为西藏林业勘察研究及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资料。
刘务林自1979年参加工作以来,三分之一时间都在野外度过,足迹几乎踏遍西藏的山山水水、密林、牧场,用自己的脚印勾勒出一幅雪域高原生态的“活地图”:在西藏发现金色野牦牛、滇金丝猴、西藏马鹿;将羌塘植物物种由70多种记录到400多种;20多年不间断研究藏羚羊……在他身上,冒险与严谨、清高与平和得到了完美统一。
每一次考察能够化险为夷都有如神助,不得不说是这片土地也真切地爱上了他,因为是他,一直不畏艰险地护佑着这儿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西藏现有土地面积35%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其中近30%由他主持区划设计。他在发现与保护方面所做的思考、可行性方法探索、可持续发展的阐释深入而独立,对野生动物的科学价值、文化价值、生态学价值作了前人未有的发掘。深入羌塘考察十多次的世界著名生态学专家乔治·B·夏勒博士称他为“执着的生态保护者”。
“花若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在山西林校读书时就铭记在心的诗句,激发着刘务林对大自然的热爱。这种爱,不止于那一摞摞笔记本上的细微记录。这种爱,让这个来自山西兴县的汉子在西藏一待就是36年,首次与儿子相见,儿子已过了四个生日。这种爱,让一个科学家常常迸发出行吟诗人的天地豪情,“悠扬的牧歌与百灵鸟歌唱着送走最后一缕落日余晖,贪婪的野牦牛还想吃最后几口能挤出油的牧草,周围的藏羚羊以它们古老的仪式在草地上起舞……我期待着羌塘梦幻般的藏羚羊生态能够永久留传给我们的子孙”。
“研究自然,30多年一晃而过,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正是这种敬畏之心,让他付出无数心血而不悔。而今退休了,刘务林仍迷恋于青藏高原生物多样性的魅力,想要去走一走、看一看。1997年在牧民昂布家里吃到的藏式铁皮烤饼,始终散发着世上最香甜最诱人的味道,让他不由地想要回到羌塘。我们相信,新书《西藏野生脊椎动物》的写作仅仅是他退休生活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