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羌塘生灵的人们

　　守护羌塘生灵的人们

　　“我先下水探一下路”，次旺局长一边说，一边把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上面，然后从后车厢拿出铁锹，扛在肩上，径直走到水边。他用脚探了探水，就慢慢地向前走动，每走一步都用脚压压水下的地面，还不时地拿铁锹再捅一捅。虽然要测试的距离只有50多米，虽然现在还是9月，但羌塘的湖水已经寒冷刺骨。

　　“好了，沿着我走的，过来吧!”局长在湖对面大声喊道。达瓦警官掐掉烟头，将尼桑皮卡前轮挂上前驱，坐上驾驶位，沿着刚才局长走的道，慢慢驶入湖泊。快到湖中部的时候，水面已经没过轮胎。达瓦毫不犹豫地加大油门，车子到达对岸。

　　这是我们在那曲下乡时的一个场景，下湖探路是为了避免陷车和绕路。幸运的是，和我们同行的是那曲地区双湖区的林业干部们，这样的场景对于他们，是家常便饭了。雨季和大雪是羌塘交通的主要困难，陷车是最常见的事情。经历陷车最多的，除了在常规路上来回的长途司机以外，就是这一区域中的基层干部们，尤其是林业公安们。他们是荒莽羌塘中，最常见的身影。他们的忙碌，是为了那一群群让羌塘生动美丽的野生动物。

守护羌塘生灵的人们

　　守护羌塘生灵的人们

　　羌塘，藏语的意思是北部的草原。她是世界最著名的高原——青藏高原的中心区域。这个藏北草原绝大部分区域位于西藏自治区境内。而西藏自治区的那曲地区，则是这个中心区域的中心腹地——一片辽阔平缓的世界屋脊。在这里，生活着藏羚羊、藏野驴、野牦牛、雪豹、黑颈鹤等多种世界著名的物种。其中，藏羚羊的主要种群都生活在这里。很多人把藏羚羊和可可西里联系在一起。但是，很少人知道，羌塘、尤其是那曲，是藏羚羊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聚集区域。可可西里卓乃湖夏季的藏羚羊，有部分种群是来自那曲东部的安多县。

　　整个那曲地区，土地面积达42万平方公里，占全西藏自治区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独特的生态环境为野生动物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栖息繁衍场所，据国内外专家考察论证，这里生息繁衍着110多种野生动物，东部森林覆盖面积达到562011公顷，素有“天然的野生动物乐园”之称。其中，被国家、自治区列为保护名录的一、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有40余种，尤以野牦牛、藏野驴、藏羚羊、雪豹、金钱豹、黑颈鹤、白唇鹿、盘羊、岩羊、麝等最为珍贵。其中，藏羚羊、雪豹、藏野驴、野牦牛和黑颈鹤等都是国际野生动植物贸易公约附录一的物种。守护着这些高原生灵的主要力量，就是当地的林业局和森林公安局的团队。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林业局和森林公安局（野生动物保护科）成立于1993年，到2009年，该团队共有18人，下属县级森林公安有8个，共26人。这个团队的监管区域有42万平方公里，人均负责面积达5万平方公里，其中有将近20万几乎都属于无人区。他们面对的是一片平均海拔高于4500米的广袤区域，平均年气温在10度左右，冬天最低温度达零下30-40度。这片区域东接可可西里、北环昆仑山脉，西部是同样环境的阿里地区，南部横卧念青唐古拉。东部、北部和西部没有险峻地势作为屏障，有众多可以进入无人区域的通道。所以要守护这片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区域，使得生活在其中的动物能够无忧的生活，对于这支年轻的团队而言，任务艰巨。

藏野驴

　　但是，自建局到现在，他们办公室里的奖状向世人描述着这里不断发生的故事。2004年8月被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评为全区林业工作先进集体、2005年荣立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局“集体二等功”、2006年1月被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西藏自治区森林防火指挥部评为2003-2005年森林防火工作一等奖、2010年1月被中国第二届边境野生生物卫士奖评为杰出卫士奖。

　　在2009年5月，森林公安局干警几乎全体出动，联合县级森林公安等，开展了“藏羚羊保护一号行动”。采取白天全面搜查、夜间蹲点守候的方式对当地非法偷猎藏羚羊进行突击性打击。在4500米以上的海拔，即便是爬100米的山坡，都像是经历了万米长跑一样。到了夜间，温度骤降到零度或者零度以下。但是，这并没有阻止行动组队员们的工作。他们通过两天两夜的努力，在玛依岗日大雪山脚下5000米的地方——藏羚羊迁徙的一个主要通道区域，通过驾车和徒步检查，破获一起特大非法捕杀藏羚羊案件，抓获犯罪3名，收缴藏羚羊皮张超过100张。

　　从2001年开始，这样的突击行动就已经开始了，从“追逃行动”、“猎鹰行动”、“候鸟行动”、“高原二号行动”、“春雷行动”、“绿盾行动”到“藏羚羊保护一号行动”。用迅速果断的行动，严厉打击着乱捕滥猎的不法分子。</P>

　　结合当地地广人疏、出入通道较多的特征，那曲地区林业系统采取了定期季节性巡护和突击行动相结合的形式，对当地野生动植物资源进行监察和巡护工作。定期季节性巡护主要是根据藏羚羊等动物季节性集群的行为特征，开展夏季和冬季常规巡护。虽然谓之常规，但是走的都是非常人所走之路。尤其是在无人区，一千公里内渺无人烟。曾经，世界著名野生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博士这样评论：“这哪是野外巡护和考察，这就是一次陷车挖车之旅啊!”。

藏羚羊

　　夏天的巡护，虽然有陷车的麻烦，但相对冬天，还是不算苦的。冬季，草地泛黄，大雪不时覆盖不同的区域。似乎一片寂静，但这个季节是藏羚羊、藏原羚们交配的时节。他们集中在一些地点，选择配偶。集群，对它们是一种行为策略，却也会给不法的偷猎分子有机可乘。于是，在最冷的季节，也是保护区林业和公安最繁忙的时节。到了冬天，一次野外巡护至少1周的时间，多的可达20多天，甚至一个多月。由于资金有限，一辆车巡护是常有的事情，因为车内空间有限，干肉、方便面、酥油是最实惠的食物。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搭帐篷、取冰烧水。但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也许，有很多人把这种生活看做一种浪漫，那么这个团队可以被称为一群最浪漫的人了。其实更多的时候，这样的巡护要承受的并不是对安危的惧怕，而是慢慢长日中的寂寞。帐篷、马背带、喷灯。难的不是一次的坚持，而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你用热血换来了

　　草原的美丽

　　你用生命拥抱了

　　美丽的藏羚羊

　　藏羚羊默默的悲泣

　　野牦牛久久伫立

　　它们在深情的呼唤

　　呼唤你的名字

　　它们在深情的呼唤

　　呼唤你的名字……

　　　　　　　　　　　　　　　　根嘎《藏羚羊》

巡逻队伍的临时营地

　　在羌塘野外工作的旅途中，这首歌是我们司机mp3上必不可少的一首歌曲。根嘎是藏区很受欢迎的一位歌手。而这首歌，不仅是因为根嘎，更是因为歌中那份英雄的精神，那份在羌塘上空荡气回肠的精神。

　　曾经，在和林业的同事们聊天听他们这么说过，“能看到动物，是件快乐的事情。”在路上，累了歇歇脚，找家牧民帐篷，喝杯酥油茶，暖暖心窝，拍拍身上的尘土和倦意，继续颠簸前行。在这样一片广袤的天地中，静默的大山大水，一望无际的蓝色苍穹，什么都变得渺小。再猛烈的暴风雪，都是转瞬即逝。可是这些卫护着其他生灵们的人们，身影却可以定格在那里，和大山大水相比，毫不逊色。

　　但是，羌塘实在是太地广人疏了，单单依靠定期巡护和突击，是肯定不够的。那曲地区林业局和森林公安局认识到必须依靠当地群众的力量，一起来管理和保护这片土地。因此，他们设计和实施了乡级保护协议活动，将野生动植物的保护落实到乡级单位。他们通过联合各县森林公安分局、派出所与所辖区的乡人民政府、村户签订野生动物保护宣传责任书，在保护区周边的乡镇县林业局还与乡政府签订了关于如何保护野生动物的保护协议，使得他们在每个乡都有了监护自然的眼睛，形成了一个分布面很广的社区巡护监督体系。目前全地区在保护区内共聘用野保员160名，协助承担着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日常巡护工作。

　　通过公众宣传和社区保护协议工作，那曲地区广大群众已深刻认识到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其自身生存环境，是一件造福子孙的大事。牧民们保护观念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民警们对此感到由衷的欣慰，这中间蕴含了他们多少的心血与汗水，数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记得我们那曲下乡的时候，有时会在路过的牧户家里小歇一下，也会和家里的主人闲聊一番。令我们欣喜的是，当谈起动物的时候，他们都很熟识，并且会认真地说，藏羚羊是国家保护动物，打不得。走进学校，小孩们能够告诉你他们身边的每一种动物。有一次，我们协助当地林业局在当地一个完小开展宣传工作的时候，一个小学生在他的小纸条上写下：“我以后想做野保员”。

　　还有一次，当地林业的同事告诉我这样的一个故事。有一次，那曲地区森林公安局接到来自念青唐古拉山区的一个小村庄的电话：“我们这边有一只雪豹，该怎么办？”森公立即派人员过去调查。原来，那里一户居民发现他们家的羊在羊圈里被猛兽袭击了，一时气愤，放了铁夹。没过多久，就发现有动物被夹住了，而且还是一只雪豹。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所以立即打电话给森公。森公到场后，按照野生动物肇事记录要求进行了记录，检查了雪豹的受伤情况。因为伤情轻微，所以就立即和当地村民一同将其放回野外了。像这样的雪豹“误闯民宅”，然后在森公的帮助下重返野外的，在那曲的羌塘可不止这一例。

　　其实，一个地区的野生动物保护得好不好，破案率只能是其中的一个指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指标，是要让野生动物们自己的行为来证实。是什么指标呢？在野生动物行为研究领域，有一个考量动物受人类活动干扰大小，或者说考量偷猎压力大小的指标，是测量和比较动物在发现外来干扰（比如人或者车辆）后的反应——逃跑速度、距离。去年冬天，在那曲地区林业局和我们一起实施的野外考察表明，那曲地区的野生动物逃跑距离小。藏原羚、藏野驴可以对从身边100-200米旁驶过的车辆行注目礼，但不会飞奔跑开。藏羚羊对车辆和人类相对比较敏感，但是车辆和一个人还是可以接近到300-500米。这在10年前，是无法想象的。

守护羌塘的这样一群人

　　1995年，乔治夏勒博士在他的“青藏高原的生灵”一书中，曾粗略估计全国的藏羚羊可能在70000-80000头左右。而2009年冬季，那曲地区森林公安和我们在考察中，仅仅20天内，一头一头地数，就已经数到了近5万头。

　　动物多了，动物不再畏惧人了，这正是保护成效最好的指标评价。而那曲羌塘的藏羚羊、藏原羚、藏野驴、雪豹等，明明白白地把这些成效展示给了大家。

　　那天，车行路上，瞥见一只藏原羚，雄的，抬头看看驶过它身边的我们，悠悠地踱了两步，继续他重要的进食。那样一种无视和悠哉，曾使得我的几位老师惊叹不已。他们曾在世界的很多地方走过，他们努力的希望野生动物们能够悠哉地生活。这样的场景在羌塘，就是现实。羌塘没有用惊心动魄的故事炫耀自己，羌塘的守护者们，有着和羌塘一样的胸怀，不在意感天动地，默默地用每一步呵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们。无视和悠哉，成了彼此之间最好的诠释。